《悬崖之上》:国产谍战影片“精品”仍需继续打磨

张艺谋导演的谍战新片《悬崖之上》自上映以来备受赞许。据猫眼数据，该片上映首日获4682.3万票房，第二日票房突破2亿，且豆瓣评分保持在7.7分，稳居“五一档”影片首位。《悬崖之上》能够获得如此优异的成绩，很重要的一点是它展现了国产谍战片创作的新风貌，在视听语言方面尤为出色。

电影以油画般的色彩与独特的声效营造出紧张、凄冷的氛围。影片开场的大俯拍镜头里，类似俄国古典油画的用笔技法，将壮丽的北国风光表现得淋漓尽致。俄国画家们常使用强烈的色调对比来表现自然景物，用笔洗练，营造出独特的空间氛围。声效的使用完美地为影片奠定了整体基调。当四位地下党员空降雪地，衣物与雪地的摩擦声在空旷寂寥的山林里显得尤为刺耳，再配合演员克制的面部表情，放大了角色内心的压力和恐惧，也让观众产生焦虑的情绪。

此外，创作者还通过光影和景别塑造人物，使之具有一定的雕塑感。比如，在周乙追逐楚良的这场戏中，周乙倚在墙边，后景一片漆黑，右侧光源打在他的身上，强烈的光影勾勒出人物面部、身体轮廓和衣服的纹理。他倚靠在墙面一动不动，眼神专注，整个人如雕塑一般。帽檐的阴影在他的面部形成一道斜影，将人物的侧脸对半分开，这种切割方式暗示了身处极端的环境中的周乙的复杂身份。

电影中的不规则构图创造性地融合了巷战、追逐、撞车等外国电影中的经典元素。如，在表现地下党被敌人追逐的场景时，导演采用大全景俯拍，人物在拥挤、闭塞且混乱的居民巷中奔逃，大体积的屋宇楼墙对人物构成一种压迫感，这是双方力量对比的外化，也是角色本身心理压力的体现，观众无形中也产生了一种极度恐惧、焦虑和压抑的心理。

无疑，《悬崖之上》的视听语言精致且独特，称之为视听饕餮盛宴也不为过。但遗憾的是，它在叙事上仍略显单薄，特别是与国产谍战电视剧相比，更显不足。

首先，谍战电视剧注重创作的伦理基础和情感表达。颇受观众赞许的《誓言无声》《潜伏》《人间正道是沧桑》《悬崖》《风筝》等，都将谍战元素缝合进家庭叙事中，在每个“特殊”的家庭里，成员们有着不同的社会背景、政治立场和复杂的情感纠葛。譬如电视剧《人间正道是沧桑》中的杨立仁、杨立清两兄弟，他们一个是国民党，一个是共产党，既是兄弟，也是政敌。二人既保留了兄弟之间的坦诚相对，也有政敌之间的警惕和防备。同时，每个人的结局又与历史趋向密不可分。这也是对“家国一体”的传统叙事模式的一种延续，契合观众的观影心理。

电影《悬崖之上》也尝试将家国一体融入谍战叙事，因此设计了张宪臣与王郁两人寻子的戏份。但两条线索处于游离状态，观众很难“共情”。

其次，谍战电视剧重视文本的打磨，有缜密的情节逻辑和细腻的悬念延宕。电视剧《潜伏》善于利用小人物不经意的一句话成为主角逆转的重要切口，并且这重要的信息往往会被另一个重要的情节点打断，这种环环相扣的叙事方式让观众不敢有丝毫懈怠。谍战片《风声》重视逻辑的严密性，它采用独特的封闭空间叙事，从“狼人杀”游戏中“取经”，融入西方博弈论的元素，这些都让观众在辨别分析中提升了参与感。角色身份的惊天翻转，更促使观众仔细揣摩每一个细节。

相比之下，《悬崖之上》则缺乏翻转，主人公周乙过于正直，他一出场观众就已然能猜到他的真实身份，悬念感被弱化，无法将谍战题材作品的魅力完美释放。

再者，谍战电视剧还通过展示敌我双方力量的悬殊，使故事的张力达到最大化。电视剧《悬崖》塑造了奸诈狡猾、心细如发的特务头子高彬，他表面信任周乙，实则多次暗地设计，想将周乙置于死地。周乙的一次次自救既展现了他的精明睿智，同时也将对敌斗争的残酷性淋漓尽致地表现了出来。即便是剧中的一些反派小人物也不容忽视，比如特务鲁明，刘魁等个个业务精湛、忠心耿耿，不仅不给周乙留下任何机会，还得时刻提心吊胆，不敢有丝毫差错。

在这一点上，《悬崖之上》的情节设置和人物关系都略显简单。虽然高彬阴险残忍，却不足以与周乙抗衡，于是削弱了故事的叙事张力。此外，反派人物的塑造过于脸谱化、低能化，如配角金志德就显得戾气有余、智慧不足。

值得一提的是，电影《风声》与《悬崖之上》都在努力实现群像塑造，这就要求作品在刻画人物时要更加全面和细致。电影《风声》中的人物性格鲜明，阴柔狠辣的“娘娘腔”白小年；婀娜妖娆却心思深层的顾晓梦；温婉大气、清冷高傲的李宁玉与严肃深沉的王志国等，独特的性格驱动行为，打造出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。但《悬崖之上》里的四位主要的角色性格不够鲜明，尤其是小兰。创作者缺乏对其性格和业务能力的深度刻画，很难让观众相信她是一名合格的间谍。

群像戏也要求每一个角色本身应当具备扎实的情节线，但《悬崖之上》有明显的人物线断裂。主要角色小兰的人物线明显弱于其他三位，对于核心情节的发展无疑缺乏必要的推动力。

毋庸置疑，《悬崖之上》一方面凭借独特的视听表现让我们看到了中国谍战片的进步，风格化的谍战题材电影已经在路上。为了制作出更精良的国产谍战片，创作者除了精心打磨视听手法，更应该立足于故事，用扎实的叙事逻辑、细腻的悬念设置和真实丰满的人形象将真实美与艺术美相结合，这样才更能召唤观众的情感，实现对核心信仰的有效传达。（作者：姜牧阳，系中国艺术研究院2020级电影学博士研究生）